医学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又一次站在这个熟悉的讲台，看着风华正茂、英姿勃发的你们，心头涌动的是同样的百感交集。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对于老师来说，意味着一个教育轮回的完成；而对于每一个医学生来说，是你们终于完成了相比其它任何专业都漫长艰辛的学业，迈向人生新阶段的起点。在这里，我首先要代表大学，代表韩校长，代表北医全体师生员工，祝贺大家顺利完成学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医学毕业生；感谢你们的导师和父母家人对你们辛苦学业的无私支持与付出，同时，感谢你们在北医学习生活的几年里给我们留下的幸福和感动，也感谢你们对学校的理解和支持，以及对我们工作中不足之处的默默承受和真诚批评，谢谢你们！
同学们，你们马上就要成为名符其实的医生、护士、公卫工作者、药学和科研人员，及各类与医学直接或间接相关的工作者，也有的同学还要继续深造。经过了多年闭门求学，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我深知你们除了高兴与感慨，有相当部分同学还有两个心结，一是对自己成功的期许与焦虑，二是对现行医疗体制、医患关系缺乏信心。其实，对于医学及医学相关专业来说，成功的标志或者奋斗的目标，相对来说应该比其它专业的人更加明确。但为什么大家依然焦虑呢？我想，是我们这个时代多元化选择中，以物质获得为标准的诱惑；是医学学业和成长的漫长，使年轻人在“比较”中心急；是现行的医疗环境、种种负面新闻和亲历现实的干扰。今天，解答人生困惑对我来说仍属难题，但我愿以长你们30多年的阅历和理解谈点自己的看法，更想给你们加加油、鼓鼓劲。
首先，我希望你们明白，成功绝不仅仅意味着物质财富。不管你们将从事什么专业，成功是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潜能，实现相应的价值；成功是最大限度地成熟，是成熟之后的心安理得；成功是最大限度地获得自由，身的，更是心的自由。对此，请你们静下心来了解一下、感受一下你所认识的“过来人”、老师、亲友们、北医的校友们，如果他们感到幸福，他们的成功一定来自于以上三个方面的集合，或有不同的侧重，但缺一不可。对于医学生来说，通过我们特殊的职业实现个人价值是有保障的，而成熟这一课是学校教育和单靠书本难以有效实施的。这正是今后你们一辈子要主动学、自学的人生课程。我认为，成熟是对人性全面深刻的理解，是内心的极大丰富。对人性理解的越深刻，心胸就越宽广，越能获得对社会的适应性、学会做选择和获得解决复杂问题的智慧。内心越丰富，心灵就越自由。身的自由是有限的，而心灵的自由可以无限。理解人性，需要你们通过与人接触，与社会接触去感悟和体会；内心的丰富，需要你们全身心地拥抱生活，需要你们打开心胸关注医学技能以外的事物，历史的、文学的、哲学的、艺术的……。如果你们这样做了，相信成功、幸福会在不经意间降临。
我希望你们明白，成功是由多因素决定的。成功依赖于先天的遗传素质、后天成长的家庭环境、社会环境、机遇和教育的作用。这些加起来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既有命定，又有运气，更有个人的努力。因此，对于你们来说，首先要充分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不必羡慕人家一夜暴富，那绝不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不必人云亦云，人有我有，而要做好自己，把握自己能把握的，去追求属于自己的那份成功。
我希望你们明白，成功不靠精明的算计。耶鲁大学曾有一个对校友的问卷调查，校友被分为“发财”与“没发财”两组。结果“没发财”的人多数在毕业时曾设计了“发财”的志向，而“发了财”的几乎都设计的是“理想与事业”。另一个例子也许更有启示，那就是所有的诺贝尔奖得主均没设计甚至想到过获奖。成功的人都有向善向上的大目标，都经过长期的努力。因此，你们不必为眼前的功利目标精心设计，斤斤计较，患得患失，既然选择了就投入努力，选错了就重新再试，将精力放在做好平凡的工作中，才能将自己“命定”的聪明、“命定”的生命能量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到那时，成功将成为必然。
我希望你们明白，成功是需要信念支撑的。当今在我们面临医学职业前所未有的处境危机时，我深信，信心和爱心比防范更重要。这几年，人们根据现实编了很多描述医护职业的“段子”，在高考选志愿的这个季节，更有一些“劝说篇”。不幸的是，所有的描述都是事实，令人心堵。也不能否认，这样的作品可以起到一定的让社会了解医护困境的作用，但作为年轻人的职业指南，肯定是不全面的，我相信也不是作者的真正目的。因为，这个职业还有早为人知、又常被人忘却、或已不屑提及的另一方面，那就是——被需求，人人需求，持久需求，绝对需求。它带给医者救治生命的成就感和解决健康及健康相关问题的成功感，难道不是我们追求的最直接、最高的人生价值吗？它使医护与各类人接触，关照生老病死，了解人生百态，这难道不会使医护自己生命更丰满，让自己和家人都受益吗？由于“被需求”和本领在身，难道不是使医护这个职业更容易获得人格的独立与自由吗？这不正是韩校长一直提示我们的医者的“高贵”吗？“被需求”与“本领在身”决定了医护职业持久性的价值。因此，如果你想挣大钱，你是不要学医和从医；如果你想吃“青春饭”，你也不要学医和从医；如果你不能从帮助他人中获得足够的乐趣，你的确不要学医和从医。当然，由于医学专业的选择在我国教育体制中相对较早，不可避免有些同学发现自己不适合不喜欢，我们应当尊重所有的个人选择和因为种种原因的再选择，但说到这儿，我就更加感动于敬佩于选择了学医的学子们、坚持了行医的老师们，并为所有完成医学学业的你们喝彩！
中国正面临最深刻的社会转型与发展，从医环境的恶劣自然引发我们对体制和时代的抱怨。的确，现行的医疗体制是问题的主因，但同时我们要知道，任何系统的体制变革都难以一蹴而就。医疗体制在全球尚无完美的、适合各种社会的模板。难题来自于医疗服务的属性，来自于获利与公益的矛盾，这需要根据国情探索甚至“试错”，因此才有了目前艰难的过渡期。另外，医学技术的飞快发展，深刻地改变了医者的诊疗方式和医患关系，而医疗模式调整远没有跟上，也需要逐步改变。人们对医学的高期望值存在着误解，社会对健康的决定因素存在着误解，医患之间存在着误解。全面的改变需要时间，需要全社会的努力。对医学人来说，除了探索改革、建言政府、宣传社会、引导民众，加强人文精神更是我们可以主动实践并直接带来改善的努力。
最近有个外科大夫告诉我，他忽然通过一个患者领悟到充分交流的重要性。这个病人成功地经历了一次大手术，可当他从ICU出来后见到亲人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控诉自己被医生“打入地狱”的遭遇。原因是患者在术前虽被告知术后要在ICU逗留几天，以减少并发症及生命危险，但没人具体告诉他将在什么样的环境与状态下渡过术后最艰难的几天。虽然病人已受益于高超的ICU监控、抢救设施和技术，但他事先完全不知ICU的方式是身上被插上很多的管子（包括通过口腔插入的气管插管），通上各类仪器，而且在全麻苏醒前还要将双手捆绑，当他术后第一次睁开眼睛，全没想到自己是这样一种状态，不能动不能喊，他眼看着大夫护士在眼前游走不能发问，当然恍若自己“下了地狱”。而且几天时间与亲朋至爱隔绝，这样的两天三换了谁都是最难熬的。这只是个极端的例子，而在我们的行医中，会有多少类似的由于沟通不充分，由于我们没能换位思考，使得我们做了好事而不被“领情”造成的误解呢？！
当今的医患关系中，医护人员需要防范被打，这是这个时代无比的悲哀。但是，防范难道就是面门而坐或身穿铠甲吗？不管有什么客观原因，医者态度上的麻木与冷漠，是医患关系的一剂毒药，对于一般患者来说，它会消减医者在施治上的努力与成功，而对于极少数的非理性患者，则可能成为极端行为的诱因。一位高年资的医生告诉我，她坚信大多数医患关系是好的，使很多医生和患者最终成为好朋友。尽管也遇到困惑和委屈，但是她一直坚信，只要付出真诚和努力，而且用合适的沟通方式和行动让患者和家属感受到你的真诚和尽力，就没有那么多难以逾越的障碍。她还告诉我，其实患者的要求真的不高，一个微笑、一句问候或许就能帮助他们减轻痛苦，要做到这些，对我们来说其实并不很难。我为这些话深深的感动!相信当你们成熟时会有同样的感受。
同学们，你们即将走上社会，我希望你们同样不要失去对这个时代的信心。历史上从来不存在完美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同样不完美，但却是一个充满了变革和机遇并让每个人可以做出自我选择的伟大时代。在今年的复旦大学本科生毕业典礼上，杨玉良校长说：“我感觉中国现在正面临着‘三千年来未有之变局’。……我们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动荡。我们有过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担忧，但是我们也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定……。”对每个人来说，如果在抱怨和偏见中徒费青春，这就是最坏的时代；如果用理想和热情去创造未来，这就是最好的时代。今天，你们就要上路了，希望大家多一些轻松，少一些焦虑，不用劳神做眼前小利的算计，接受平凡与磨难，继续努力与担当，当你已做出选择，就让爱的信念支撑你，让“命运”将你带到那个你该达到的高度！
亲爱的同学们，去年母校北医举行了百年庆典，在庆典大会上，韩校长总结了北医人的性格特质，并用“厚道”概括之。虽然你们马上就要奔赴四面八方，但是，你们早已和北医连在了一起，你们的厚道就是北医的厚道，母校会永远以你们为荣！母校的祝福将伴随你们，无论走到哪里，你们永远都在母校的心里！
谢谢！
